第747章 孤注一掷

江连横没有立即表态,走进客厅里,坐下来却问胡小妍,“你的意思呢?”

胡小妍沉思半晌儿,摇摇头说:“两难,如果继续硬挺下去,生意肯定亏损,但如果拒收奉票,那就是跟官府作对,以后会有什么下场,现在还不清楚。”

现状进退维谷,两边都有风险。

唯一的区别在于,前者的风险可以预见、可以算计;而后者的风险,却只能看省府官差的心情如何。

好在,每逢重大变故,江、胡二人往往没有什么分歧。

夫妻俩宁肯承受可以预估的亏损,也不愿揣测尚未明确的惩罚,简单商议片刻,便已达成一致。

江家各处柜上的生意,仍旧接收奉票,先坚持坚持,再做其他打算。

薛应清觉得此举太过保守,便说:“法不责众,现在大家都这么干,明知道奉票在贬值,接手就是亏损,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啊?”

江连横却说:“别人是别人,江家是江家,咱的生意是什么规模,我是不收奉票,那就成带头扰乱市场了。”

“这我也知道,关键你不是能跟张大帅说上话么!”薛应清问,“你这省城密探顾问当了这么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老张总不会因为这点事为难你吧?”

“伴君如伴虎,这种事儿可不好说。”

“老张就算知道了,估计也是敲打敲打你,横不能还要治你个罪过吧?”

薛应清从未接触过张大帅,说起话来,难免有点想当然。

不过,她的话倒也不算离谱。

老张对待嫡系心腹,向来都很宽容,甚至就连背叛过他的弟兄,也往往不愿深究重罚。

汤二虎反过他,现在照样领兵带队;杨诸葛贪过奉军军饷,现在更是他麾下的首席谋士。

老张是有容人之量的,拒收奉票,顶多只是趋利避害,算不上原则性的重大过错。

若说老张因此而严惩江连横,把他抓起来,甚至杀鸡儆猴,恐怕是有点言重了,江连横自己也不甚相信,但这并不意味着江家可以免去任何罪责。

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”

胡小妍坚定地说:“拒收奉票,是为了避免亏损,可要是因为拒收奉票而被官府罚款,那最后的结果,大概还是赔钱,其间还得罪了官府,这种做法实在得不偿失。”

“道理是这样,问题是现在的生意实在难做呀!”

薛应清也有难处。

她是“松风竹韵”的大掌柜,现在的生意什么样儿,她比江、胡二人更有发言权。

奉票兑不出现大洋,商民就会想办法,尽快将其兑换成实物。

反正这纸票子在手里多待一天,就贬值一天,与其坐以待毙,还真不如趁早出去,免得变成一团废纸。

可是,人人都这么想,奉票在商民眼中就显得更不值钱了。

薛应清早已上调了“松风竹韵”的物价,可每天营业下来,挣的却仍旧是毛荒的纸票子,想不出去,攥在手里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持续贬值。

这种形势,任何生意人见了,都会感觉心浮气躁。

但这种程度的困难,还远不足以改变江连横的意愿。

他想的从来不是盈亏,而是存亡。

其实,江连横根本不懂经营,不只是他不懂,就连胡小妍也顶多是个管账的,算不上是个真正的生意人。

江家所谓的经营之道,无外乎就是八个字——坑蒙拐骗,巧取豪夺。

凭借耍流氓的下作手段,来维持自家的垄断地位,再官商勾结,巩固现状。

换言之,江家的所有生意都源于“势”。

只要“势”还在,金银钱财根本无需刻意强求。

“在这种节骨眼上,我不能带头拆老张的台呀!”江连横摆摆手说,“行了,这事儿不用再议了,就这么办!”

薛应清摇头叹道:“你是真打算把家业都押在老张身上啊!”

“不押他,我押谁?”江连横反问道,“你也不看看,张大帅现在是什么声势?半壁江山,唾手可得!他要是能当上大总统,奉票贬值算事儿么,我现在亏点钱,又能算得了什么?出来混,没有官面上的靠山,那能行么?”

薛应清见状,便不再言语。

不言语,并不代表就认同了这番话。

薛应清仍旧是老派江湖,知道帮派想要生存,离不开官面上的照应,但她骨子里并不信任官府,更不愿效行鹰犬之事。

她没再多说什么,领下命令,没过多久,便起身告辞,先行离开了江家大宅。

薛应清走后,胡小妍又问江连横,“对了,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?”

“刚才张胜过来找我唠了一会儿,他从下个月开始,就准备断交货运保险了。”

“为什么?”胡小妍很意外。

旋即,江连横就说明了省府准备开放烟禁、筹办烟土专卖局的情况。

胡小妍听后,自是愁眉不展。

屋漏偏逢连夜雨,最近的坏消息,真是一桩接着一桩。

奉票贬值,江家资产缩水,各处柜上的生意不景气;省府垄断烟土行当,致使江家最稳定的保险生意受到波及。

目前为止,江家面临的所有损失都跟钱有关。

最无奈的是,造成这一切的根由,并非源于线上的仇家对头,而是源于张大帅所颁布的各项政令。

江家不仅无力抗衡,甚至还得积极配合。

当天傍晚,方言将纵横保险公司的营业明细送到了江家大宅。

在保险公司的各项业务中,当属水火险的销路最好,独占九成,但所带来的实际利润,却只能与烟土货运堪堪持平。

也即是说,当三省各县的烟土专卖局成立以后,江家的保险生意必将遭受重创。

这下,胡小妍就更加寝食难安了,晚上连饭都没吃,愣喝了两碗汤药,便坐在卧房里怔怔发呆。

江连横倒是没太在意,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,便低声宽慰道: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你就别操心了,操心也没用。”

胡小妍咳嗽两声,并未答话。

江连横又道:“再者说,烟土的买卖是被官府收回去垄断专营,又不是落在了别人手里,咱没了这摊生意,还有别的进项,总不至于揭不开锅,你就别瞎想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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