岑静昭虽然回了仕焦,但皇帝却并未降罪于她,甚至没有召见她,只在她回来的当日派人传了口谕,命她在家中静思。没有人知道皇帝的意思,岑静昭也不敢妄自揣度上意,便终日待在别院里,倒是乐得清闲。
眼看着快要入冬,院中除了角落里的几棵柏树,一派萧索,岑静昭身上盖着的火红的赤狐皮成了唯一的亮色。
她靠在躺椅上翻着书,雪婵在一旁的小铜炉上一边煮茶,一边烤着松子、橘子和龙眼。
雪婵耳聪目明,人又机灵,自然早就察觉到娘子自从此行回来,便整日神色恹恹,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,就连她和孙不思汇报一些线报,娘子也只是听过就算了。
就比如现在,娘子手里的书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翻页了。
她到底不如初喜和娘子亲厚,有什么话都敢直接说,她不敢直接问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能愈发小心伺候,想办法哄娘子开心。
“娘子,听说忠宥伯府家的公子前几日又去了公府,这一次连大门都没进去,听说在门外站了许久,最后是被忠宥伯派人给绑回去的。这下子二娘子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。”
岑静昭恍然回神,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雪婵在说什么,随即轻笑。
“忠宥伯如今不怕受牵连了?当初只是祖父病逝,他都想趁机悔婚,如今公府随时可能倾覆,他还敢踏足公府的地界?”
见娘子终于露出些许笑意,雪婵终于松了口气,也跟着笑起来。
“忠宥伯自是不愿,可架不住他家有一个痴情种子,只是这种子发芽太晚了,听说三老爷回来之后,就要给二娘子重新相看人家了。”
岑静昭立刻问:“三叔父回来了?”
“嗯,昨日回来的,今早还送了两口大箱子过来,说是这一年间在西疆给您搜罗的小玩意儿。来人还说,三老爷刚刚回府,恐怕抽不开身,等过几日再来看您。那箱子现在还在前院放着,您要不要亲自去瞧一瞧?”
岑静昭没有答话,只是摇了摇头,心里难免有些紧张。
三叔父回来了,公府的事便该有个了结了。她期待并筹谋了十几年的事,现在就摆在她的眼前,她可以亲手给它一个结果,但她却又犹豫了。
因为她这段时日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,梦里徐十五知道了她所有的谋划,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失望,就像在笠城离别的那一日。
每一次醒来,她都觉得胸口闷痛,她从不知道人用眼神便能够杀人,而她是如此懦弱,只因为一个眼神,就溃不成军。
如果她亲手毁掉公府,他知道之后,怕是再也不愿见她了。
雪婵将烤好的松子拨开放进银盘,送到岑静昭手边的矮几。
岑静昭的视线跟着落在银盘上,透过稀疏的松子,她看清了盘中心的纹饰——
那是一只昂首咆哮的熊,通体鎏金,光亮逼真,这鎏金熊纹六曲银盘一件便值半个县城百姓的一季的吃食。
突然,岑静昭自嘲一笑,她就是生在这样铜臭为梁,权势为柱的金玉屋里。在这样的生活里,没有人会在意顾及百姓的目光,因为权贵们的眼睛长在上面,只能看见比自己更高的权贵。
她又凭什么顾忌徐十五如何看待她?
她从不屑于伪装自己心中的恶意,从前如此,今后亦应当如此。
“派人传话给三叔父,不敢劳动长辈,明日我去公府亲自拜访他和三叔母。”
岑静昭的笑从无可奈何的自嘲变成了胸有成竹的自得,雪婵不知这一转变是好是坏,但总归比日日老态龙钟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要强上许多。
雪婵起身,准备去前院派人传话,却见孙不思从前院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孙不思快步走到岑静昭面前,弓身道:“娘子,老夫人来了,说一定要见您,小人怕被人见到出去乱传,只能先将人请进了前院。”
岑静昭一时怔住,“哪个老夫人?”
孙不思为难道:“瑞国公府,钱老夫人……”
岑静昭微一皱眉,心烦地丢掉了身上的赤狐皮,“你去前院伺候着,我稍后便去,记住,别让她接触任何人,也别让她随意走动。”
孙不思颔首,“娘子放心,石妈妈正在伺候着,她刚买了些绣线,恰好见到老夫人,便主动去伺候了。”
岑静昭心头一暖,石妈妈总是能精准地猜到她的想法,由石妈妈这个公府旧人去应付老夫人,避免了老夫人从其他人身上窥探到分毫岑静昭的秘密。
———
老夫人由石妈妈陪着来到厅等候,她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,石妈妈也没阻止,总归只是面子,给她便是。
老夫人坐定,四下胡乱打量着,这里只是岑律送给岑静昭的礼物,和寻常官员的家宅尚且比不得,更何况是百年公府?
但她却不得不承认,这里的确雅致,而且一路走来,偶尔会在不经意间出现一两件珍品,甚至有几件是她都只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的,不用猜也知道,不是大长公主送的,便是先帝赏赐的。
于是,她更坚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。
“见过老夫人。”见老夫人坐在主位,她没什么表情,而是俯身做足了礼数,“不知老夫人亲自前来所为何事?”
老夫人原本心中难免有些忐忑,但见岑静昭的态度和从前一样,至少表面上是谦恭柔顺的,她也渐渐放下心来。
说起来都怪她讨债鬼的儿子岑肆,她命人给岑静昭写信,请她解决她二叔的事,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音,她仔细刑讯了一番才知道,原来不是岑静昭不会信,而是她的大儿子一早就将信扣下了。
岑肆说这件事不能牵扯更多人,但她却知道,自己的儿子不清白,而要想让他脱身,只能将这一池水搅动起来,水浑浊了,岑肄的罪行便可以得到隐藏了。
“我来是为了你二叔,如今你在朝为官,理当扶持族亲,这样你在朝中才不至于孤立无援。”
岑静昭突然轻笑出声,“老夫人今日是来专门哄我开心的吗?相处这些年,您今日最让我开心。”
这一章关于昭妹衣着的描写,参考了吐鲁番阿斯塔那墓葬群出土的泥头木身女俑,时间基本上是武则天称帝的时期,这一时期女子的装束在历史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(包括更改服色、样式等),女性形象正式被历史记录,所以还是着重描述了一番。昭妹身份的转变,正好契合了这是时期女性的觉醒。
当然,按照剧情设计,本文故事发生的时间要更早一些(隋末唐初这段时间),但为了契合一下历史,所以挪用了武则天执政时期女子的衣着妆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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