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树根率先迈步,一掌拍向黄山豪。

“老黄交我。”

见葛树根出手,张放和剩下的四名拳师默不作声,目光狠厉,直冲门口那几人杀去。

绿沉耳畔也响起了顾衡的声音。

“小心点。”

绿沉昂起头,眉宇间的妩媚娇俏尽数敛去,整个人宛如一匹清寒冷艳的雌狼。

她甩了甩自己的头发,大踏步地往门外走去。

“先顾好你自己!”

黄山豪与葛树根一交上手,就直接破墙而出,战至庭院中。张放绿沉等人参与的混战,也是越打越远离厅堂。

此处就只剩下了顾衡,还有仍旧埋在废墟里的农平。

“嘻嘻嘻嘻嘻……”

农平在残垣断壁中,缓缓直起身子。

可以看见,那具苍老的干瘦身躯,正在不断鼓胀,坚硬如针的黑毛刺破皮膜,血流如注。

刹那间,他就变成了一个大筋交错纵横,肌肤青黑的小巨人,身材维度虽是稍逊黄山豪,却已不输给李鹰。

看着顾衡,农平双目怒睁,脸颊肌肉抽动,扭曲成一副凶残狰狞的夜叉恶相。

可那如山岩般坚实的雄躯中,却奇妙地流泻出一股静意。

很显然,农平已将这份力量,完完全全地掌握在手中。

感受着这暌违了数十年的满足感,农平满意地咧开嘴。

农平如今八十有四,他经历过那个风云激荡的大时代,也曾试图在其中发光发热。

他本是东国的青皮流氓,少时偶有机缘,拜了一位高人为师。

农平根骨好,悟性高,在二十一岁那年,便将师父传授的佛门拳法练到大成,拳入四梢。

又过了两年,农平悟出了“自在自足”的道理,跻身“四大炼”层次。

就算是放到现在,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。比起葛树根,更是不知道强到哪里去。

那一年,农平意气风发。

他被视为整个东国南部,最有天赋的几人之一。

农平甚至感觉,象征武道顶端的桂冠,已是近在眼前,只要努把力,伸伸手,就能将其揽入怀中。

但也就是这一年,他败了。

自在自足,清净圆满的拳术,没有挡住对方如鬼神般暴虐的十二路锤法,被硬生生抽碎了精气神,从此一蹶不振。

这一败,就是整整六十年的蹉跎。

六十年啊!

农平本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。

作为一个老师,作为一名长者,将一切寄托在年轻人身上,不也挺好?

大家不都是这样活的?

但,人越老,越是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过去。

农平逐渐意识到,自己的生命,已被前二十年的激昂所填满。

“武者”这两个字,早将他的一生概括。老死在病床上,又岂会是武人甘心的结局?

所以,就算明知道,羽化集团的药有副作用也好,农平依然甘之如饴!

在旁观了顾衡与钟元那一战后,农平心中忽然有种明悟。

这种明悟更令他做出决断。

或许,人活一生,仅仅只是为了几个瞬间而已。

现在,就是他要的瞬间!

顾衡垂头,看了下自己的手掌。

“炼皮大成?”

农平缓缓呼吸,青黑色的皮膜呈现出流动的质感,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水光。

炼皮炼的即是皮膜,也是周身毛孔。

炼皮的功夫,就是将人体皮膜,炼到“一羽不能加,蚊虫不能落”的地步,大成的标志,则是跻身开合天地孔窍,冥冥交感的至高境界。

大成后,武人感知灵敏至极,气劲更是流转周身,圆融无碍。

这种寂静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。

下一个呼吸,两人同时出手!

农平伸出蒲扇大的手掌,五指大张,皮肉通红发烫,如有岩浆在血管中翻腾。

浓郁的白雾从掌心荡开,气压层层叠叠,滚滚刷来。

炼皮大成后,劲力能够从每一处毛孔中吐出,蒸发身体汗水,形成雾态的变化,以水汽为寄托,打出刚柔并济的力道。

炼皮大成的手段再加这极端强横的肉体,农平可爆发出来的力量,已更胜过钟元不止一筹!

顾衡脚步一拧一转,十根脚趾抓地,碾闯发劲,双手五指紧扣掌心,舌顶齿叩,发丝如火焰般腾起,四梢齐动!

拳谱有云:

“气本诸身而发梢。气之为用,不本诸身则虚而不实,不行于梢则实而仍虚。”

顾衡正是气行周身,力贯四梢。

正所谓:

发欲冲冠舌摧山,齿断柔筋指钩齐!

两人拳掌交击,整间厅堂的地砖轰然拱起,如波浪起伏翻卷,连绵不绝,在四周墙壁上撞得粉碎。

接着,整座大厅都开始摇晃起来。

顾衡拳一发,就再不停止。

连绵不绝的攻势,向来是他的最爱!

顾衡腰胯松活,身形一沉一升,转胯拔背,以大将军骑马冲阵的勇烈姿态,曲肘如弓臂似枪,向前猛地刺出,满是“不招不架就是一下”的刚强霸道。

他所用的身法,正是葛树根方才所传授的龙形变化!

“嗯?!”

好精深的枪术变化!

好招!好招!

老子要破的,就是这样的好招!

农平双目大张,嘴角已不自觉地翘起。

笑容,完全止不住!

对的,对的!

操你妈,好爽!

再来!再来!再来!

在如火焰般沸腾中的兴奋,农平推出一掌。

为了回敬顾衡这凝聚了精气神的一击,农平也拿出了足以被称为“武道精髓”的东西!

自在馆的自在两字,源自佛门经典,意为以心离烦恼之系缚,通达无碍。

但农平在六十年的沉寂中,却有了一种新的领悟。

心已蒙尘,人又如何自在?

所以,他这一掌并非是断去心中烦恼,自定中生慧。

他要斩的,是引发烦恼的外因!

是故,这一掌中毫无圆融觉悟的佛性,反而有一股凶横残暴的杀意。

凝实掌劲薄如锋刃,劈开空气,挟着一股视众生如草,我意如刀的狠辣锐意,直扑顾衡的手腕。

顾衡这一枪,奥妙就在一个挑字上。

京剧里有出名戏,就叫做《挑滑车》。

这挑劲,就是要瞄准铁滑车的下盘,自下而上,从内而外,催其本,伐其根,才能将之击得横飞起来。

就算是以臂作枪,这股劲也有传导变化的过程,而其最重要的关节,正是手腕!

“嘿!”

好眼力,好手段。

看得出劲力转化不出奇,但能跟上节奏,甚至后发先至,拦在这一枪的必经之路上,就真是实打实的功底了。

炼皮大成的“听劲”功夫,于此展露无遗!

全力施展的“天地孔窍”,甚至能够捕捉每一丝气流掠过皮肤的细微触感,说是全身上下都是眼睛,也不为过!

顾衡明白,他的劲力流转,此刻已全数暴露在农平的感知中。

可他非但无惧,反而同样露出了见猎心喜的神情。

顾衡手不动,身形猛地后仰,硬生生拉扯出多一截的距离。

就在这个时间里,他右手一抖,肩,肘,腕,三节同时弹动,引动整条手臂,化戳挑为劈斩,与农平的手掌正面碰撞!

一声沉雄虎啸猛地炸开。

正是他融兵家百战刀法,与虎形兽拳神意于一体的大杀招!

秦王扫六合,虎视何雄哉!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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