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宽说话倒也平和,虽然他心中是倾向于文官这边的,但他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必须要保持跟皇帝的步调一致。
再加上他说的话,是如何去处置谢迁的,在刘健和李东阳等人听来,就带着一些居高临下不近人情的意味。
“单以上听处,和研武堂的两份关乎廷鞠的奏疏,就要定内阁大学士的罪,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?”李东阳据理力争道,“难道不该等年后,再行商议,朝上也再做争论,给谢迁一些辩解的机会?”
陈宽笑着摆摆手道:“李阁老,您的意思,咱家明白,相信陛下也明白。您就算是心有不甘,但您不觉得,眼前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吗?非要再闹腾下去,只怕是……唉!”
都没好意思说,像你们今天这么闹,看起来是在为谢迁争取,但更近乎于把谢迁架在火上烤。
最后结果是,没把张周拉下来,再把你们自己陷进去,顺带也把谢迁给直接整死。
“言尽于此。”陈宽见李东阳和刘健都不太想答理自己,也就很客气行礼道,“今日乃是万事祥和之日,还望几位不要闹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,毕竟朝野上下一片和谐,有时候……咱家也真希望,若是都跟以往一样,也挺好。但就是这时局会变,人心会变,陛下对于大明未来的期望也会变,我等朝臣也应该是见机行变才是,何必抱残守缺呢?”
刘健道:“以陈公公之意,大明以往是有残缺的?”
“咱家可并无此意。”陈宽也有些汗颜。
我婉转提醒你们,要见机行事,要跟皇帝打好关系为主,你们怎么就听不进去呢?
非抓着我最后说的一句话,来质疑我是跟你们作对的?
可恰恰相反,我跟你们的立场是相近甚至是相同的才是。
大概……我在你们眼里,也并非同党,所以你们也并不相信我罢了。
……
……
陈宽也不会去跟刘健、李东阳等人计较太多,在他离开之前,还很礼貌过去跟几人打了招呼,朝中官员也都去给他行礼问候。
在陈宽走之后,现场的人,也开始零零散散离开,有的人走之前还来跟刘健做最后的敬辞,大概也是在等刘健挽留他们,若刘健非说今天要坚持下去,大概来的人也做好了跟刘健共同进退的准备。
但刘健眼看都到这架势,也知道今天是没法再持续了。
“不是说有赐宴吗?”林瀚笑着走过来道,“难得今日来一趟,不应该着急走才对。”
这话听到刘健耳中,会觉得有些刺耳。
程敏政走过来道:“林部堂,您不会真觉得,这宫廷宴席有那么容易吃吧?礼数有了,下一步,很可能就是没有退路,有时候还是应该见好就收。几位,你们意下如何?”
就差说,皇帝这是先礼后兵。
说是今天有赐宴,但其实跟下逐客令没区别。
在皇帝眼中,留下吃宴的不是什么好人,反倒是就地就解散的,才是真的好臣子。
今天大过节的,谁的目的是为了到宫里来吃赐宴的?如果目标真是这个,朝中那么多大臣在可来可不来的情况下,也就不至于只来我们这几个了。
马文升叹道:“说起来,六部中人来得少也就罢了,为何六科的人今日,也有这么多没到的?”
李东阳道:“是大多数都没到。”
“呵呵。”马文升苦笑了一下。
在这些老臣看来,朝中的中流砥柱,也是未来的希望,必然是那些敢于直谏的言官,也就是六科给事中,以及都察院的人,可今天好像都是约好的一般,该不来都不来,连个理由都没有。
有的衙门,诸如鸿胪寺等,更是一个人都没到场。
而本来最擅于在这种节庆场合搞外交联谊的通政使沈禄,今天也没到场。
李东阳目光也落到刘健身上,大概是在问刘健,今天的事是不是就此结束?
刘健也是犹豫之后,看了看宫门口的方向,瞬间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,最后还是摇摇头道:“就当是为于乔……”
他的手还死死攥在怀里那份没揍上去的联名奏疏上,无奈叹息。
马文升道:“既如此,那今日也该早些回去了。最近各衙门应该留下值守的人,要有什么事,能早些做应付。散了散了!”
本来马文升在这件事上就没有刘健那么执拗,由他以吏部尚书来发动,再由他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来把人给解散,也是再合适不过。
……
……
刘健和李东阳是步行离开的宫门口,明明有官轿在,他们也不想乘坐。
这次让刘健苍老了很多,他的心态也跟着变化,走路的时候也略显蹒跚,甚至迈出的步子都显得那么无力。
“于乔被发出去为吏,你猜会去哪里?”
李东阳好似明知故问一样。
刘健没回答,似乎这根本就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。
李东阳道:“这次的事情,会让人心涣散,也必须要做点事情了。却是不知年后,张秉宽是不是马上就回来,若不然,有些事仍旧是可以做的。”
刘健仍旧没回答。
李东阳叹道:“今日的事,本就是为了做最后的争取,此番令朝中人心气损伤,不该如此放任的。”
“你觉得该做点什么?”
刘健当然知道,这人心涣散了,队伍更加不好带。
可问题是,他自己也没有良策。
本来文官共同进退,去跟皇帝死扛,可现在人都不听他的了。
李东阳道:“若今日的人来得整齐,哪怕是有陛下的意思,还有陈宽亲自出面,我等也不惧,可在当时的情况下,我们是不得不选择回避。这既是为了以后,也是为了眼前保住那些该保之人,从于乔,到朝中言事的言官,陛下把这些人下诏狱,其实也就是在敲山震虎。”
刘健继续阴沉着脸。
他不是不想评价,而是心累了,今天的事,对他打击太大。
“若是来年还是这光景,只怕用不了多久,从吏部再到朝中各衙门,都会有靠拢张秉宽的人起势,再接下来,张秉宽一人就可以做到左右朝纲,眼下他尚且还有所顾虑,可到那时,朝中谁人与他匹敌?”李东阳继续发表见解。刘健道:“宾之,你没觉得,你我做不了的事,或许他人能做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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