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尧微微愣住,定定地看着她。

“你的意思是?”“盛越闻找的那个什么绣娘,是假的?”

姜安宁点头:“没错。”

“这、这怎么会?那盛越闻是多精于算计、十足会演戏的一个人,到头来,竟也是被人给骗了?”

宋尧满是不敢相信。

“要真是如此,那可真是天道好轮回,报应不爽了。”

“可见这平时啊,做人做事,还得是摸着良心才行。”

“否则一旦亏了良心,便要不知道会在哪里遭了报应反噬。”

姜安宁笑笑。

她却是不相信报应的。

若空等着老天开眼垂怜,只怕多的是人要如她一般,死不瞑目了。

“只是,你是如何判断,那绣娘就是个假把式的呢?”

宋尧又迟疑起来:“我瞧盛越闻对人那样恭恭敬敬的样子,可真真是半点儿也瞧不出那绣娘是冒牌的……”

姜安宁连看都没看过那绣娘,怎么就是有底气如此言之凿凿?

宋尧瞧着人,怀疑之色溢于言表。

“宋姐姐难道忘了?”

姜安宁仿佛没有瞧出人脸上的怀疑之色般,仍亲亲热热的唤着人:“那礼佛图究竟是谁绣的,这天下,莫非还能有比我更清楚的人?”

礼佛图,其实是她娘离家前留下来的半成之作。

且……

不止一幅。

她给宋尧的,是拿来练手后,最满意的一幅。

“这……”

宋尧仍旧迟疑。

礼佛图的的确确是姜安宁拿来给她的不假,可归根结底,她到底是没瞧见,这绣活究竟出自谁之手啊!

不过,那日,姜安宁小小展露出来的一手,倒是证明其的确有真本事。

可……

“我不是有心想要怀疑你什么,只是那人确实太过自信,对礼佛图的诸多细节,更是如数家珍,连用了哪些针法,如何作搭……”

宋尧此人,贵在对人真心坦诚。

有怀疑不假,却也不遮遮掩掩。

姜安宁还是蛮欣赏人这一点的。

“宋姐姐有所担忧是在所难免,何况事关生计,任凭是谁,都要仔细的想了又想。”

姜安宁没有急于辩驳,先是跟人站在了统一战线,肯定了人的担忧之必须。

“如果不是我心知肚明那礼佛图出自谁手,只怕我也要同宋姐姐一般担忧,毕竟宋姐姐收下我的礼佛图,却到底,不曾真的见过那礼佛图究竟出自何人之手。”

姜安宁上前握住人的手:“可也正是因为我恰好知道,这礼佛图,是我如何一针一线绣出来的……”

她声音微微顿了顿:“想来以宋姐姐之坦荡,是不会隐瞒这礼佛图来处的。”

宋尧不自觉的点了点头,思路已经完全跟着姜安宁的话走。

这礼佛图是如何得来的,她的的确确没有隐瞒。

除了隐去绣娘姓名未提,其余信息,基本都是按着姜安宁所告知的,去与人介绍的。

“那么有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,便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儿了。”

姜安宁笑了笑:“我曾与宋姐姐你说,那礼佛图是与家中长辈一起,两人配合着做的。”

“只不过家中长辈不愿担了姓名,为人所扰,我呢,又年纪尚轻,怕也是担不起这份富贵名气,未免来日伤仲永,同样也隐去了姓名。”

“可这礼佛图,出自二人之手,并非是什么秘密。”

姜安宁笑了笑:“即便宋姐姐你不主动说,那有经验的绣娘只需要一瞧,也能察觉出几分端倪的。”

“所以这事儿,想来也不算什么秘密。”

宋尧点了点头。

确实不算什么秘密,不说京城,单就是江安县里头,就好些同行知晓。

大家都是绣娘出身,技艺或许没有那么惊艳,可眼力着实还是有几分的。

礼佛图的针法,虽是师出同脉,可另一人的技艺,明显生疏许多。

后面倒是渐生熟稔,可许多细微的小习惯,却已经常驻了下来,轻易做不得改。

故而,有经验之人,还是能够很轻易的将二人之针法区分开。

“可这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?”

宋尧一头雾水,实在是没能从人这话中理出什么头绪来。

“说明……”

姜安宁压低了声音,同人咬起耳朵来:“这礼佛图的绣娘之一,如今就站在你的眼前,那冒名顶替之人,能够拿出来编造的身份,便只有另一人了。”

她笑了笑:“否则,总不至于那人叫姜安宁,而宋姐姐无法分辨吧?”

“那还真不至于。”宋尧也不由得有些被她的俏皮话,给逗笑了。

宋尧微皱了皱眉道:“我着人打听了,那绣娘自称莲娘子……”

她拉起姜安宁的手:“我的好妹妹,你便与我说说吧,那另一位与你同绣礼佛图的绣娘,究竟是谁?”

姜安宁微默。

另一位绣娘,是她娘。

想起父母的死,哪怕时隔两世,她也总是难以释怀伤感。

“无论是谁,都不可能是越闻绣坊请来的那位。”

姜安宁不愿透露人姓名,却分外坚定的语气,叫宋尧更加困惑:“这是为何?”

其实她听过几句那位莲娘子给越闻绣坊的绣娘们讲的针法,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,说的都是很巧妙的技艺。

“因为那位与我共同绣礼佛图的绣娘,已经过世多年。”

“啊?”

宋尧着实惊了一下。

“此事,说来也是我的不对,当初怕宋姐姐会因此婉拒礼佛图,便欺瞒了此事。”

姜安宁歉然道:“当时我也实在是没了法子,父母意外身亡,我无人庇护本就艰难,族亲却又来抢夺家产,将我家所存之物,尽数掠夺一空。”

“我流落街头,险些饿死。”

“后来是得了好心人救助,将我送到安济坊,这才勉强得以捡回来一条命。”

“可无银钱傍身,想在这世道下存活,极为不易……”

姜安宁羞赧的低下头:“我当时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,若礼佛图变卖不出去,我怕是又要饿死了。”

“这才隐瞒了些许真实情况。”

宋尧瞪大了眼睛看着她。

要说之前有多生气,那也没有,如今听完人的话,更多只剩心疼。

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,你不必自责。”

宋尧拍着她的肩膀,轻声安慰。

“何况,你如今与我说了,也不算晚。”

宋尧:“那什么莲娘子,假借亡故之人的身份抬高身价,只要咱们揭穿她,那越闻绣坊此时的锦绣荣华,也就是过眼云烟,转瞬即逝,不得反噬,便已经算是他们好运了!”

“宋姐姐宽容大度,不愿意苛责于我,安宁感激不已。”

姜安宁急忙出声阻止:“只是,另一位绣娘已经故去之事儿,仍望宋姐姐能保守秘密,不要说与今日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。”

“这是为何?”宋尧拧眉,很是不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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